我有一个故事,它没有名字。
 
 

【访谈整理】【Sun】2015-07-15 泳者孙杨

· 泪目多次之后,才看到真正的他。

· 刚整理完的草稿有13000+字,为了阅读顺畅就把零碎的只言片语去掉啦。跟纪录片对应,开篇从2015年5月高原训练引入,之后按时间线从2013年11月开始顺叙。

· 觉得Sun的口语惯用词萌萌哒,团队里老师们的也是,所以在整理的时候忠于原著地保留了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如果读不通顺就脑补一下Sun的奶音吧~

· 才发觉整理资料是项大工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做完这些基本功课开始写文啊好忧桑。

· Lofter敏感词是什么鬼,排查了半天我就纳了闷儿【张亚东介绍厨师说:2008 nian wo men ao yun hui de shi hou, xun lian ju zhe jiang pai lai de chu zi】这句话怎么就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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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杨:在领奖那一刻,站上领奖台,那个其实就是对运动员最好的回报。那一种荣耀,那一种光荣,不是说你用其他的东西就可以买得到的,那个东西是必须靠自己的汗水,去努力换来的。

【2015年5月,昆明,海埂训练基地。】

旁白:对于擅长中长距离自由泳的孙杨来说,缺氧环境下的高原训练,是大赛前夕提高身体机能的重要手段。然而近两年来,孙杨已经连续两次错失了在高原冬训中提升状态的机会。在2015年喀山世锦赛上,还能不能用成绩重新证明自己,这对所有的人来说,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因为经历了低谷,要想重回巅峰,没那么容易。

孙杨:高原就培养运动员的意志力,实际是非常好的一个,一个地方。因为对于我长距离来说它缺氧,你缺氧以后,它就会时间长了以后,会造成肌肉会发麻、腿会发麻,然后供血供不上以后就会,开始人会有点晕,就是肌肉会酸胀。你顶过去了,你下了平原以后,你就会变得会容易了很多。

记者:你去年在昆明练得怎么样?

孙杨:去年昆明就没怎么练,从昆明就上来发生很多事情,然后就调整调整,然后就没怎么练,连房间都没怎么出那次(笑)。然后就……就这样子,就那个,就下高原了就。

【2013年11月,孙杨因无证驾驶引起社会高度关注,被国家队和浙江体育职业技术学院处以停赛、停训、暂停商业活动等处罚。】

孙杨:这两年可以说,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发生了就是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就是……就是觉得以前看了,在新闻上看到这些,没想到这些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2014年1月,孙杨在杭州进行双脚大拇指的甲沟炎手术,将困扰多年的病灶清除,为日后的训练减少隐患。】

孙杨:那时候休息了快两个月吧,就躺着每天,其实也会看到各种各样的比赛,包括那时候的一些,就运动员他们可能会去,去训练、比赛、参加活动,其实心里挺难过的,因为我已经站在我自己这个领域,已经站到最高峰了,就拿到了最高的荣誉,但是就是说,一下会从那么高的一个荣誉的地方,就是跌下来,确实心里会有很大的落差。

2013年体坛风云人物颁奖盛典上,张斌说,“其实我们看到刘子歌的到来,她的身后是更强大的中国游泳队。很遗憾,有一个名字不在,有一个人不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也期待,他能够快速回到正常的轨道,不仅训练正常,一切正常。这个舞台给他留着,这个赛场也给他留着。”

孙杨:在医院里当时,脚做了手术,还包着纱布动不了。我看了央五的那个体坛风云人物的直播,当时自己就是,体重也是一直在上涨,然后当时也怀疑过,我觉得在我人生,算是一个低谷我觉得,在我运动生涯。就是也问过我自己,就发生那么多事情,包括现在脚这样,就通过恢复训练还能不能再,就是说再重回去,上到以前的巅峰。

【2014年2月,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

旁白:由于长时间没有系统地下水训练,孙杨的运动机能已经大不如前。出于对高水平运动员的保护,在脚部手术拆线一周之后,孙杨就被允许恢复了国家队的集训,跟随教练朱志根从杭州来到了北京。为了能够让他尽快地恢复,国家游泳中心专门请来了羽毛球名将林丹的体能训练师,北京体育大学的李春雷教授,来指导孙杨的体能训练。

李春雷:2014年2月(4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看上去就不像个运动员了。那个时候,肌肉基本上线条是没有的,整个脸都是虚的,虚胖一看就是。第一次见面嘛,主要是以测试为主,就是手应该是在肩的正上方,手臂抬不起来。那划水的时候就是说,你就这一个角度,你差一点点,对优秀运动员来说那可能就是几厘米。

李春雷:卧推自身体重是推不起来的,就是80公斤,我记得当时很清楚,只能推三个;你看他的深蹲是有障碍的,他只能打一分;他的肩部是有问题的,有疼痛,所以他是零分。14分是及格,他只有8分,所以他这个最后得分非常不理想。

孙杨:这个中间,得付出很多别人想象不到的。我那一段时间,基本上是以蔬菜和粥为主,就每天承受这么大运动量,都做三个小时大体能的一个训练之后,回来就是一碗粥,然后一点蔬菜,一点酸奶,就是这样子。然后通过一个大运动量,强制地把体重减下来。

李春雷:一个月以后,我们测的这个,比如说他的体重,从105已经降到了98了,这基本上已经降了10斤了。

【2014年4月25日,距离青岛全国冠军赛还有16天】

旁白:在距离全国游泳冠军赛不到两周的时间,国家队终于对外宣布,允许孙杨参加五月份的比赛。与此同时,另一消息也尾随而来,孙杨换教练了。

尚修堂(国家游泳运动管理中心党组书记):他有很多思想,他的那些想法,假如说不能够和主管教练员有效地沟通,憋在心里时间一长了,就可能酿出一个事出来。所以呢,我们就看上亚东这一条,他能够容易和运动员去沟通。

张亚东(孙杨主管教练):当时确实没有合适的,中心领导做我工作,那我就一直很犹豫。

孙杨:看着冠军赛一天一天临近,就是说自己当时也是很有压力。

张亚东:找他谈的时候,他表述过他的一种很压抑、很痛苦的那种心理,很无助、很无奈的那种。前期说实在,接手也是从保护运动员的角度,首先让他保持一个基本能力的恢复,后来就练了两周不到就得调整,为了比赛做调整。开始的时候还不敢游,不敢游1500,就是对1500的把握没有。

【2014年5月(12日-17日),青岛,全国游泳冠军赛】

旁白:一声怒吼,孙杨宣告了他的回归。通过短期恢复训练,他在200米和400米自由泳比赛中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毫无悬念地摘得了金牌。可令人担心的是,孙杨能否以目前的状态参加1500米自由泳的比赛,这个问题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春雷:因为他是参加1500米,1500米是个耐力性的项目,而且是体能、纯体能的耐力性项目。自己游,4个多月没练了,你的最大摄氧量、心输出量、线粒体的数量和这个密度都会下降,两个星期就能降低10%。你要想达到以前的水平,你要花到几个月的时间,特别是他这有氧耐力。

孙杨:虽然当时可能恢复的成绩很普通、很一般,但对我自己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鼓励。我觉得这个成绩对我来说,我觉得够了。

张亚东:当400、200游完之后,那个在1500的中间,很大一段时间,有大概三天,三天的时间他在训练,训练的过程他找着感觉了。找到感觉以后我说可以了,我说你这个可以游15分了,这个可以游15分了,我说这个节奏OK,所以还继续参加1500。

李春雷:刚开始我们测试的时候,他肩关节是有疼痛的,在赛前也是再帮他看一看,几个基本动作筛查一下,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痛感了。

孙杨:我如果说我不比,那很多人会觉得,诶,孙杨是不是不行了,他是不是怎么样了,很多原因,他可能吃不起这个苦了。1500其实他赋予了我很多的含义跟荣誉,所以说不到迫不得已、万不得已,甚至是去……去选择放弃的时候,我在现阶段,暂时我不会去选择放弃它。

孙杨:因为游泳这个东西,你在水里你是听不到,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唯独就是靠自己的心理去支撑。因为说实话,在我的项目其实很枯燥,特别是刚出去游200,第一圈游出去,天呐,就一转回来还有14圈、还有13圈,就是觉得心理好像有一种就是,反正就很难受的感觉,说不出的那种感觉。

旁白:15分1秒33,孙杨结束了1500米的比赛,顺利夺冠。虽然比2012年创造的个人最好成绩慢了半分钟左右,但是这对于有4个月没有游1500米的孙杨来说,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挑战。

孙杨(回答记者采访):听到了很多质疑我的声音吧,觉得可能,觉得我到此结束了,或者我也听到很多声音。这次我觉得是个非常好的开始。

孙杨(对教练说):我脚啊,感觉差一点,没原来这么好。不是,脚,脚没,很软打起来。

教练:好几个转身,最后一个转身转好了,今天就15分了。

旁白:比赛结束后,金牌选手孙杨必须接受兴奋剂检测。每次一个多小时的尿检结束之后,孙杨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场地。

【2014年6月,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

记者:你做这治疗做了多久了?

孙杨:这个已经做了好几年了这个,每天都得做,热的嘛,它能恢复,它能消炎它能,不然的话太痛了每天肩,大圆肌太痛。唉~不做不行啊,不做第二天就会死得很惨。(卧趟变坐姿后)我又换了一个造型……走了,走嘞~(向工作人员道谢,并帮忙整理护理床)。

记者:看的什么戏?

孙杨:啊?

记者:这看的什么剧?

孙杨:没有,文章演的《小爸爸》跟那个《裸婚时代》。没东西看嘛,到那边下点电视剧看看。然后下个电影,电影院很少有机会去嘛,那就看看,下一个。

记者:现在澳洲那边天气怎么样?

孙杨:好像18度吧,还行吧应该。

记者:那还好。

孙杨:对,总的来说还行。

记者:到那边你最不适应什么啊?

孙杨:早上起太早(笑),早上困起来,晚上做完治疗,治疗晚。

记者:你白天好像时间没什么事干?

孙杨:白天得睡一会儿,不然吃不消,下午也吃不消。

记者(拍到桌上放着《我是刘翔》):这本书你一直带着啊?

孙杨:对呀。

记者:为什么啊?

孙杨:可以看一看,刘翔。

记者:什么时候买的?

孙杨:这书挺早,这书是2012年奥运会的时候,那时候是借的还是买的,我也忘了。

记者:你现在还没看完吗,还是看完了每次都想再看看?

孙杨:还没全部看完吧。

旁白:6月15号,是孙杨从北京出发前往澳洲,开始海外集训的日子。孙杨的父母从杭州赶过来,为儿子送行。这一天也是父亲节,孙杨准备了小礼物——一个蓝牙播放器,教父母怎么用它来听歌。

孙洪全(孙杨爸爸):因为他这个平时不能够回家,每年要上两次高原训练,再加上2008年以后到海外训练,这样的话就是从2008年以后,在家里面时间,一年的话可能就是15天到20天的时间,聚少离多吧。

孙杨爸爸:付出了这么多,也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那社会呢,有一些负面的新闻,我们是蛮心痛的,是因为当时有时也不能理解。但现在我们,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吧,那我们现在也……心情呢,也放开了,就是说一个公众人物,总是社会不同的侧面,都会去关注他。我想有一些误解,我觉得随着他自己的努力和进步,都会改变的。

杨明(孙杨妈妈):到那边有时间可以陪他说说英语。

孙杨:阿尼哈赛哟~我现在准备学好韩语,然后准备跟朴泰桓交流。

不明人物1:得好好练,朴泰桓也在,也在澳大利亚。

孙杨:他也在澳大利亚?

不明人物2:到时候TVC(广告)的时候要你说韩语的。

张亚东:走吧走吧,看看自己东西,一共多少箱我们数一下。

孙杨爸爸:到了听话啊。

孙杨一秒钟哭出来。

孙杨爸爸:每一次走的时候,就是感到,还是非常的牵挂和辛酸。

孙杨:父母因为发生这么多事情,这肯定是一种抱歉,可能因为之前自己的一些,可能不懂事情啊,可能就无视了周围的很多亲情,还有那些关心我的人。其实静下心回过头以后,只要回过头看呢,还是很多人,发现很多人在真心实意地帮我,在一直关心我,对。

旁白:早上5点23分,孙杨已经抵达了训练场地。澳洲的训练强度很大,为了在两堂训练课之间留出更多的休息时间,早上的训练课一般要比国内早两个小时左右。

孙杨:丹尼斯他能把我培养成奥运冠军以后,确实我这个人其实是一个什么,就是可能比较一个迷信,就是他能把我带上成功的道路。我信任他,虽然很苦很累,说实话,他的计划,中国运动员真的没有几个能坚持下来。

旁白:丹尼斯,作为澳大利亚游泳名将、前1500米自由泳世界纪录保持者哈克特的指导师,他的施教理念,以短时间之内完成高强度训练的魔鬼体系著称。自从2012年伦敦奥运会前,短期指导孙杨,使孙杨在奥运会400米项目上一战成名之后,便成为了孙杨最信赖的短期指导师。

孙杨:我不想下水,太冷。(指膏药)强哥,帮我撕一下。

旁白:六月的澳洲,早上的平均气温不到10度,孙杨除了要克服早起的不适应,还要挑战寒冷的室外泳池训练。

孙杨:我估计每个运动员都是一个想法,不想下水,但真下了就游下去了,顶过去就好了。

孙杨:因为这一次去的强度,就是从200、400的一个有氧训练的速度上面来说,比之前以往强度还要大,不可想象就是。就是觉得诶今天我练完了,明天应该换个计划,(可是)明天继续重复这样的计划。练一堂课大概7000米左右,在一个非常短的一个情况下,他必须要求你去完成更大的强度,而且是每天这样重复来重复去。

张亚东:我们是一天按摩两次,这个中国运动员的待遇,就是跟人不一样。当然也看,高水平嘛。

旁白:前一天的两堂训练课结束了,已经游了14000米的孙杨还要进行一个多小时的陆上训练,以加速恢复身体的各项机能。

丹尼斯(澳大利亚游泳教练):孙杨当时的状态不如以前,他自己也承认,通常需要进行一些体能训练,就能达到很好的心肺水平。不过孙杨适应得很好,尽管我觉得他刚来时的身材也有一些走样,不过通过在澳洲的短期训练,孙杨的状态逐渐恢复,身材也恢复得不错,这些都是在短时间内达到的。

孙杨:他(丹尼斯)以前年轻的时候,能提200个一口气,俯卧撑……俯卧撑号称也是200个,一二百个随便做。他肩受过伤,他肩不受伤他可强了。

孙杨:(试丹尼斯腹肌),哇他好硬,他好硬,你摸摸看,他好硬哦。

张亚东:孙杨不吃肉的,鸡肉啊,不吃肉,那个,宫保鸡丁那个。

张亚东:今天基本上把东西都买完了,就味精没买,猪肉没买,麻油没买。明天还得买,天天去。

张亚东:伤比较多以后呢,他的治疗时间就特别长。当运动员很痛苦的,像孙杨这样的,比一般运动员更痛苦。

孙杨:(伤)好多,每天都很多。唉~

张亚东:你看这边训练很累,丹尼斯他那个节奏就是天天是冲,天天是这种高强度。

翻译小哥:你自己选择一下,下一道出发的时间,是像以前那样,还是两分钟,还是怎么样。

孙杨:我还有一组,我游一组啊。

翻译小哥:不游啊?

孙杨:我不游了今天。(指大臂与肩膀连接处)我这边很痛,我这边很痛这两根胳膊,很痛,这里很痛。要么游就一快一慢。

张亚东:他不游,手痛嘛。

孙杨:那我要么游一组一慢一快。

张亚东:游吗……游吗?

孙杨点点头。

张亚东:孙杨呢,这孩子训练很刻苦,所以他会叫,说练不动,确实看他样子也不对,有时候技术出现问题。但是你让他慢游他还真不肯,游游游游游游,又把强度游上去了。我说,我说你不要急,你游你今天游慢点,那么明天训练可以更好,那他就是咬着牙挺。

孙杨:那边嘛,就是环境会比较好,然后换一个环境训练,然后就是能自己的想的事情不那么多,然后能专心投入到训练里面。而且那边的就是,这个从训练手法和手段啊,就是比在国内可能会,就是让我去更加地、好地去把这个训练计划去完成。

孙杨:(穿拖鞋去海滩捉螃蟹),我的拖鞋有点痛,我的拖鞋有点痛。

孙杨:(看到螃蟹),这里有只好大的蟹~(被海浪拍到捉螃蟹的铁盒子),啊~又掉了~~~给它装点沙子。

字幕:两个月的澳洲集训接近尾声,平均每天16公里高强度训练。每天300多次转身练习。

旁白:最后一趟训练课,距离亚运会开幕还有6周的时间。丹尼斯表扬了孙杨在训练期间的进步,同时提醒他到边时应该注意的问题。

翻译小哥:你得更加专注,更加地相信自己,更自信。

张亚东:他今天不错,今天基本上从大概3米的样子才开始起。

丹尼斯:今天的早晨的训练能够打8分,周一总是最困难的一天。训练总体上很不错,到边非常好,能够打9分。从技术的角度上来说,孙杨正在不断进步,希望比赛的时候他也能够像今天这样到边,这就是他以后需要不断提升的地方。我们总是期待运动员未来能有更大的进步,完全发挥出潜力,今天早上就是这样的,我很高兴。

孙杨:这次对于我来说的话,也就是同时证明自己,同时也是希望能,能给教练一个好的证明。然后包括因为确实这一年,然后是有很多机遇,我觉得我可能不行了或者怎么样。我也是想给大家看,就是我其实还是很努力,只要我想做,其实我还是可以做的。

孙杨:(在海洋馆),我在里面跟鲨鱼比谁游得快~

翻译小哥:我觉得不太可能……

孙杨:(拿着大白熊玩偶),长得跟你有点像~

【2014年8月15日,距离仁川亚运会还有5周】

孙杨:其实累的时候每个人不一样,我所能想到,我所能做到就是挺过去,然后想到我的对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一个对于我自己激励的一个方法。

旁白:在最苦最累的时候,孙杨脑海中想着的对手,就是韩国选手朴泰桓。自从2007年15岁的孙杨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开始,朴泰桓便成为了他的偶像,也成为孙杨下定决心赶超的目标。2008年,年仅19岁的朴泰桓在400m自由泳项目中,为韩国代表团夺得了韩国历史上的首枚奥运会游泳金牌。四年之后,21岁的孙杨在伦敦奥运会上,成功地撼动了朴泰桓在400m项目上的冠军地位,改写了中国游泳男队奥运会无金牌的历史。

记者:对孙杨来说,这段时间,长期没有比赛的这种磨炼,是好事吗?

张亚东:我们因为没有比赛,我们也憋足了那股劲。

记者:教练也说,哪怕是200,他也觉得他(朴泰桓)输定了。

孙杨:对,因为本身现在记录也是我的,想在,你想在四年前,上一届亚运会的时候,我还不是就是说从力量爆发力,我差得还比较多当时,当时也就是游得非常不错,对他形成一定的威胁。所以经过四年的一个磨炼的话,肯定要好多了。

旁白:除了朴泰桓之外,日本军团也是中国游泳队在本届亚运会上的最大对手。

张亚东:所以我们提了一个口号,亚运会全面战胜日本。多打胜仗,不出问题。

字幕:亚运会前夕,孙杨与朴泰桓对话的系列广告,在韩国同样引起不小的反响。

记者:朴泰桓站上风,你的看法如何?

孙杨:朴泰桓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伟大的一个运动员,我觉得跟他一起比赛,我觉得也是因为有了他,我们俩的竞争才会让大家变得更加地关注。然后我也是希望外界,包括给予我和朴泰桓任何一个人,我们两个任何一个人,希望都是给予一定的空间,应该还是非常友好,毕竟我还和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谢谢谢谢。

【2014年9月21日,距离仁川亚运会还有10小时,200米自由泳决赛】

张亚东:就是说从一个心理上,没有任何障碍的到心里有,我觉得他有障碍的这么个过程,最明显的体现在哪里,亚运会的时候紧张。强烈的求生欲望造成了他的心理有点儿急躁,因为那个时候的外界的压力,朴泰桓跟他的之争,两个之争有时候过度了。

字幕:当人们都把视线放在孙杨与朴泰桓身上时,日本选手萩野公介正在积极备战晚上的比赛。

字幕:2014年9月21日,男子200米自由泳决赛的门票早已售罄,孙杨与韩国选手朴泰桓的首战即将打响。

张亚东:(200m银牌)很沮丧、很沮丧,说实在,这个成绩跟我预测的还是有一点差距。第三个50冲得太快,前期的因为有氧能力差嘛,你冲的太早了以后,后程就回不来。原来可以冲起来,是因为有有氧的底子在那儿。说明我的执行力还不够,就是没有让他明白,这个整个过程应该怎么去游。我觉得这个是,对我来说是对自己的一种自责吧。

孙杨:在水里的时候我觉得还行,但起来我觉得特别难过,就看到这个整个手,当时是肿得特别厉害,整个手全部都是瘀血吧。我就朝后场走哭了一下,然后出来的时候,看到爸妈哭了一下。

孙杨爸爸:看到他触壁这个受伤的手,我当时摸了一下它是,就是整个这个手指是冰凉的,完了以后当时就肿了。通过前段时间的检查,它是错位的,手指我们骨折或者错位的话,当时这种疼痛,可能也是蛮难忍受的。

记者(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孙杨,我想问一下你,就是在出发的时候,当时是不是稍微有一点慢?然后再说一下,在你手触壁当时受伤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谢谢。

孙杨:到边的时候因为手太直了,没有到好,然后完了导致以后是大拇指是触的壁,所以碰了一下非常地疼,谢谢。恩,左手。

朴泰桓:You can go。

字幕:孙杨左手大拇指在触壁时受伤,因此提前离开了新闻发布会,赶往医院检查手部的伤情。

孙杨:那天晚上说实话,开新闻发布会也没有心情,然后手又疼,当时我觉得最难受的是手受伤了。我一想到后面还有400自和1500,这个是我最头疼的问题,所以说第一天比完以后,那一晚上不太好过。

孙杨:我回来时候已经凌晨快三点了,医院回去,那天晚上其实我觉得挺漫长的,就是睡不着,就是想唉怎么会输了,唉怎么就是一块银牌呢。当时其实就这么想,就那肯定会想嘛,觉得……自己觉得这个应该也,因为当时觉得自己绝对不是这个,就不是这个水平,所以说也是很多。因为确实当时恢复的时间很短,所以对于亚运会来说,自己的心理可能也不是说是,就是是最好的一个状态。睡一觉起来以后,我觉得还是一个新的一天嘛。你还是得去过,你还是得去比400,比接力,比1500。你如果不调整好自己,如果说后面全部都失利,全部都失败,那个我觉得才是最痛苦的。你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去,去想象的这一个。

张亚东:你的手怎么样?你可能会老看朴泰桓,一看这个不对了,然后到边。是不是这样?

孙杨:是。

张亚东(对丹尼斯说):一直在关注朴泰桓。

孙杨:失败过以后,你再走出来会,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变得更好。

旁白:首战的失利让孙杨放下了包袱,丹尼斯的到来也给了孙杨信心和勇气。孙杨在男子400米自由泳决赛中,以3分43秒23的成绩获得冠军,这也是他第一次获得亚运会男子400米自由泳金牌。至此,孙杨在奥运会、世锦赛、全运会、亚运会赛场上,全部夺得了400米自由泳的冠军,实现大满贯,距离全满贯,只差一个世界纪录了。

张亚东:给你看看分段,这确实第二板吓死了,你的9秒,9秒7,完了老丹那儿也是9秒。

旁白:三金收官,孙杨完成了仁川亚运会的全部比赛任务。在1500米颁奖仪式结束之后,孙杨迅速跑回到休息区,他还有一个愿望等待实现。

此时,场馆内还有一项男子4×100米混合泳接力比赛正在紧张地进行当中,在本次亚运会上大放异彩的宁泽涛再次建功,四个中国小伙子最终夺得了冠军,游出了该项目的新的赛会纪录。

韩国选手朴泰桓再添一枚铜牌,完成了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游泳馆中本届亚运会的最后一场比赛,而他也将迎来自己的25岁生日。比赛的最后一天,孙杨为朴泰桓提前一天送上了生日祝福。

也许两人注定就是一对天生的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一个精心准备的蛋糕,既表达了对自己偶像的尊重,也化解了两人之间被过分渲染的竞争关系。此刻孙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趟仁川之行,算是圆满了。

【2014年11月,昆明,孙杨赴高原训练】

旁白:兴奋剂事件的各种报道。

屈百鸣(浙江省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曲美他嗪是一个抗心肌缺血药,2008年前后,孙杨那时候17岁左右,也是感冒之后呢,那么诊断的病毒性心肌炎,他后来出院之后呢,给他开了这个药,那么吃了之后呢,就明确改善他的症状。

周欣(新华社记者):这个剂药呢,以前也是在世界反兴奋机构的,他们的正式的,可以使用的名单当中,没有列为禁药,只是去年才刚刚被列为赛内禁药,就是赛内不能使用,平时可以正常使用。他因为孙杨不了解具体的这个禁药规则的变化,包括他的队医呀,和队里面可能会有一些疏忽,导致了最终他这样被禁赛的结果。

张亚东:孙杨纯粹是误服,他这个比赛,他没有必要去用这个东西,真的是没有必要,国内基本上没有对手。我们是看训练,可以游到了我才参加这个比赛,如果说这个成绩不好,游都不游。

李春雷:当时我在身边我都受到感染了,因为他接电话的时候,接着接着就哭起来,不吃饭、不睡觉、不训练,达到这种三不状态了。把窗帘都拉上,黑咕隆咚的,就像关禁闭一样。我说你在干吗呀。孙杨说我天天,说我一晚上,都在看别人怎么评价我,就怕有媒体过来。孙杨说,李老师你去看看有没有媒体过来呀,什么报道呀。我说没有没有,跟着我一块走吧。孙杨说,哎呀会不会认出来呀,把那帽子遮住。能深刻地体会到他那种,那种挣扎,还有那种或者是抗争,或者想申辩的那种心情。

张亚东:我原来以为面对这种压力,应该比较快的,就给他三天时间。超过我预期一个星期,第三天才从房间出来到了泳馆,那天还是等人家所有人训练完了。我说走,我陪你一起去。他说不要,他要自己去。吃饭也晚去,他就怕见所有的人。因为他对兴奋剂,他是很注重兴奋剂的东西,他吃东西在这方面非常非常小心,他就一直想不通。他觉得这盆脏水,把他的人生整个辉煌都泼灭了,他觉得他的前途黯淡无光。他说我不想练了,他说我真不想练,他说我想退役。

孙杨:在就是说那么困难的时候,靠自己的意志才能挺过去。但那段时间如果说我不挺过去,如果我放弃的话,可能我也就……可能我也就结束我的生涯,这个非常有可能。我觉得我自己还行,所以说我没有放弃,因为我觉得,我有这么好的身体条件,我只要,而且我自己肯练,不是说我不肯练,我肯练,所以说如果说我觉得放弃,我觉得自己也会觉得很可惜。

【2014年12月1日,昆明,孙杨23岁生日】

李春雷:通过这个过程,好多粉丝在声援他,给他寄来了贺卡,寄来了一些就是鼓励他、支持他、声援他的一些话语。那么他过生日当时那个,然后他父母给他的信件,就是为了让他振作起来。

张亚东:以后就是在这种,碰到挫折的道路上,要学会坚持嘛,然后,要学会承担责任。

李春雷:在那个时候,等他慢慢缓过来,特别过生日他缓过来的时候,他开始要去证明自己,他说我一定要用成绩去证明自己,我要好好训练,那个时候我们觉得他应该是走出来。但是基本上结束了一个高原,就没有系统训练就结束了,所以那整个就耽误掉。

张亚东:运动要有激情,所以那个时候他没有激情,在训练中有时候累了他就选择逃避,累了就选择逃避。所以那一段时间对他的压力,就是他这个压力,从全世界所有的运动员,经历过这样的问题的运动员,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有的从此以后就是一落千丈,就是找不着了,没了。

李春雷:所以一定要,还是要宽容一点。他也是个人,他是个大小孩儿,实际上在我的眼里,我觉得他,他是个大小孩儿。他非常单纯,非常单纯,有什么说什么。但是对小孩有人说要经历点事,让他尽快成熟,但有的事可能不要太大了,太大的话可能就爬不起来了。

孙杨:就是确实有很多人,为我去承受了委屈跟冤屈,觉得时间到了以后,自然大家都会知道的。

【2014年12月24日,孙杨即将赴澳洲开始集训】

旁白:逐渐从舆论漩涡中走出来的孙杨,再次赴澳洲训练。曾经的福地,如今看来早已不是昨天的避风港了。澳大利亚泳协出了新规定,在政府资助的“领奖台计划”范围内的15家俱乐部以及教练,不得接受有兴奋剂历史的运动员。令人遗憾的是,丹尼斯所在的迈阿密游泳俱乐部,就在“领奖台计划”之列。

丹尼斯:非常不幸,对此我也感到很难过,因为我仍然觉得,这充其量只是轻微的违规行为。当时他的所有训练计划都做好了,他也已经抵达澳洲,但我却被禁止执导他训练,所有一切都措手不及,非常不幸。不能继续指导他,我很难过。

张亚东:澳大利亚又不允许你这个说有兴奋剂的,那个就不能训练什么,所有当时把他心整个搞乱,所有这块里面对他来说,出现了一个低谷的状态,不能训练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

孙杨:我觉得当时确实有吧,但是他的徒弟也很棒我觉得。我跟他之前很早就认识了嘛,然后他其实是不作为是他们澳洲一个教练,他其实自己在下面带那个训练。但是他自己曾经也是游泳运动员,他也是丹尼斯的学生,所以说我虽然可能在现阶段,我不能跟丹尼斯,但以后谁也说不准。但是作为现阶段来说,布莱恩他是我的教练,那我其实还是非常信任他。

李春雷: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丹尼斯那地方训练,所以临时给他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一个星期以后说不行了,我又换,换了一个大学刚念一个星期呢,又不行了,非常不顺。换来换去,换了好几个住的地方、训练的地方。前面整个一个月就没有正常训练,所以对他心情也影响比较大。他有的时候可能不想表现出来,但是有的多多少少,他会有一些烦躁情绪,这是肯定的。

李春雷:正常系统训练的几个星期,结果媒体就来干扰。这头版头条,媒体就说把我们的游泳池弄脏了,偷偷地躲起来,躲到这些地方来训练。我觉得是歪曲事实,有那种煽动,或者有一种歧视,或者是有一种对抗。孙杨那个时候就已经,我觉得心态就比以前好多了,可能经过这种大风大浪以后,他就好多了。我就正常训练就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是吧,这个就是他的成长。那么他对待训练是一丝不苟,每天早上有的时候没办法,怎么办,只能是边训练的时间以外,我们自己再安排时间。因为有的时候是三点多,有的时候四点多,有的时候五点多,早上起这么早,生物钟基本上是乱的。所以这个也是一个,我觉得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吧。

字幕:2015年1月30日,在澳大利亚珀斯举行的四国游泳对抗赛,是本年度第一个高水平的国际游泳赛事。原计划要在这项赛事上进行赛季首秀的孙杨,因为签证问题,无缘比赛。

李春雷:当时有计划,就在澳大利亚珀斯,好像有一场比赛,他一直在准备,刻苦地准备,认真去对待。突然不行了,不让他比赛,所以他心理我觉得应该是,感觉非常不舒服。

孙杨:我觉得我这个脚趾甲,回国要削掉它,要去修一下,上面好像多出来。

孙杨:夏天嘛就是热,暴晒,然后在水里边游,就感觉人都是在发热发麻就觉得,就是会痛嘛,会掉皮。

【2015年2月19日,春节】

孙杨:一年365天有很多节假日,加起来可以休息很多天,但是我们没有假期。我们从去年到现在一年加起来,可能我们只休息了大概10天左右。辛酸嘛,就是觉得,觉得每天练那么苦,日复一日那么枯燥,那有时候想想就挺痛苦的,就觉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就游不完的泳。但是最重要的目的是能坚持下去,去创造更多属于我自己的一个荣誉和时代。

旁白:失去了一次与世界级高手过招的机会,孙杨很快就从失望的情绪中调整了过来。比赛的对手,变成了在澳洲一起训练的外国小伙伴。由于实力的悬殊,两个外国小伙伴用接力的方式各游200米,与孙杨进行400米的比赛。

张亚东:是,但是你现在这个状况,这样游可以的。

旁白:不甘心输掉比赛的外国队员,提出和孙杨继续比100米蝶泳。 

孙杨:太硬了,一年没游100蝶了。

张亚东:前面,前面的26秒5。放松放松放松,赶紧放松,放松放松,赶紧放松。

孙杨:在竞技这个环境里面,所有人他不是单单靠自己,他需要靠周围很多的保障,包括你队友在一起训练,很多那些默默无闻的陪练,或者怎么样,这些都是,都是在你成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所以说的话,每一样东西他都是一环扣一环,需要去把它做到,去想到极致,那你才有可能去成为一个优秀、伟大的运动员。

【2015年4月,孙杨从澳洲回国参加在宝鸡举办的全国游泳冠军赛暨喀山世锦赛选拔赛。重新回归公众视野的孙杨,团队中还多了外籍教练布莱恩和体能师克里斯。】

布莱恩:想问他带几个陪练一起训练。

翻译小哥:你要想一下这个事情。

孙杨:想一下,我知道。

孙杨:我还是有转机的,美国他们这个还是,看到NBA,严重伤也很多。

记者:之前你就是腿上也做过手术吗?哪个部位?

孙杨爸爸:那个2000年从楼上摔下来,髌骨粉碎性骨折。

孙杨爸爸:孙杨呢,对我们父母都挺孝敬的。最近两年呢,就是我这个身体有时候,身体不是很好,他每次都很关心我,完了以后有时候跟队医沟通,就是要我爸爸这个腿怎么样治疗,怎么样他,所以他就是想得蛮周到的。

孙杨:(看着电视)这个地方也算是我的起步之地,(就是那个上海那个游泳馆,浦东的那个啊)。我2009年,第一次进世界大赛比赛,然后2010年、2011年,就到这里去。

【孙杨,2015全国游泳冠军赛。】

200米:1分45秒75,世界第二。

800米:7分47秒58,世界第二。

1500米:15分00秒73,世界第七。

【2015年5月,孙杨在昆明进行了四周的高原训练。回到北京短暂调整几天之后,准备再次出发澳大利亚,为喀山世锦赛做最后的赛前准备。】

孙杨:过去的我啊,太单纯,老被人骗。然后我觉得作为运动员来说,可能单纯一些,善良一些,其实对你这个项目会更加地好。但是其实慢慢大了,不能再这样,就是说我觉得还是需要可能地去成熟,去看地更远一些。

孙杨:从七岁开始平均一天游3000米,十二岁成为专业运动员,平均一天游一万三千米。从七岁到现在,我至少训练了五千天,地球一圈才四万多公里,这样一算原来我已经游了一圈多了。

旁白:两年来,不断变化的团队,让孙杨的事业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也面临着磨合适应的挑战。训练系统的个例(这两个字没听清),令这个男孩儿在追梦的道路上付出了更加艰苦的努力。

李春雷:待人接物的方面,特别是应对一些突发事件,困难的情况下,他的心态、他的处理方式,完全不一样了。

旁白:从男孩儿到男人的蜕变,孙杨的成长也许比成绩更加重要。从奥运冠军到泳坛巨星,除了金牌还需要些什么?

张亚东:因为年轻人,他就是情绪化,他就是有激情。当你有一天没有光环了,你要去面对所有人,你必须学会不冲动,所以很矛盾(笑)。

【不管是巅峰还是低谷,我们永远支持孙杨。】

-END-

Recorded By 林暄

02 Sep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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